第34章 离别 (第1/2页)
黑履道人面前坐着一个中年修士,他头戴毡帽、须发皆无,却半点儿都不影响他那俊朗的面容。
这修士的注意力并未怎么放在下方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大比上头,反而时不时侧身往面前一块冰鉴上头看去,眼神里头,似有些说不出的味道。
见得黑履道人顾首回来,这修士才转过头来,开口时候,声音却是出人意料的苍老:“是康小子那徒弟赢了?”
“嗯,山公慧眼如炬,”黑履道人恭声应了。
“呵,哪里,我都未怎么看过下头。只想着康小子那徒弟到底历练得多些,当是能胜才对。”已换了面容的尹山公语气中透着一丝自嘲。
他与黑履道人言过之后,又转向面前的冰鉴看过去,轻声言语时候,还带着一丝唏嘘:“我从前都不晓得,原来我老了过后,是这幅模样。
我自年轻时候就不怎么照鉴子,自以为那行径太女儿气。后来遭了变故之后,更是不晓得多少年都未照过了。这几日陡然照了,倒有些觉得看不够了。”
“山公,”黑履道人想要言些什么,却又如鲠在喉,言不出来。
“无事,这可是我做梦时候都未曾梦到过的场景。这百来年间,唯有这几日我最快意。”山公整理了身上的锦缎法衣,又下意识地伸手往耳侧探去,却是两手空空。
他这才反应过来,耳边的藤萝在其褪去妖身过后,也跟着枯萎败落了。
山公又笑了笑,纵是明知要死,他这脸上也未有生出半分惧意。他又看向了黑履道人,轻声言道:“来,我再陪你手谈一局。”
“是,”
黑履道人摆下棋具,山公兴致勃勃地落座对面。结果未有丝毫意外,只是盏茶工夫,黑履道人便就被杀得丢盔弃甲、溃不成军。
“你小子这棋力,可赶不上你那剑法万一呐。”大获全胜的尹山公只觉索然无味,一点棋盘,纷乱的棋子就次第有序的落回棋罐里头。
“高兴些,若我想看你这样的哭丧脸色,何不选在死在秦小子那里。”
此话过后,黑履道人讷然不言,尹山公却笑出了声:“你小子,心性确是差得有些厉害,想来当有些际遇,若不然,只凭你这资质,绝难修行到如此境地。”
这话说得已算难听了,但黑履道人听后却无有半分怒意,只是俛首应是。尹山公却又笑了笑,言道:“你都成了云角州有数的人物,按说修行事上头,我这垂垂老朽,也无有什么资格能与你讲。”
言到这里,尹山公却又顿了顿,过了半晌,他才再次开口问道:“你当还记得陈野吧?”
这名字黑履道人怎么忘得,虽不晓得尹山公为何会提及这个祸害,但他还是恭声应道:“自是记得的。”
尹山公颔首过后,其面上那抹笑意便就倏地淡了下来:“此獠纵有千般不是,但道心之诚、道心之真,确是不消多说。”
黑履道人脑海里将陈野所作所为默默想过一阵,也跟着点了点头,道:“小子知道了。”
“仅是知道了可还不够,”尹山公摇了摇头,再开口言道:
“‘锲而不舍、金石可镂’这八个字,便连蒙学里头的稚童都能言得头头是道,可便算修行人中,真正能做得到的,也还是少之又少。
我修行这些年来,见过的修士也算过江之鲫。但平心而论,或只有陈野能算得一个。”
黑履道人又愣了愣,缄默一阵过后才再开腔:“小子当能做得到的。”
“那样自好,”尹山公也未有与黑履道人辩论的意思,只是回首又望向了那面冰鉴,开口时候又沧桑了许多:“小子,你要答应我,莫要去做下一个陈野。”
黑履道人面色倏地一变,忙喊出声:“定不会的!”
“那样便好,”尹山公的嘴角又翘了起来,面上自嘲之意又浓了一分。他也不急回首,只朝着冰鉴中的自己轻声念道:
“有些人修行成了金丹、元婴,享寿千年。修到最后,却不晓得自己还是不是自己。我虽老而无用,但幸好,死之前还能做得回几天自己。”
黑履道人还要说话,却被尹山公拂手止住。后者盯着冰鉴不放,语气又变得淡漠许多:“我实是腾不出空,你这会儿去看看下头比试,再回来讲与我听吧。我这眼睛呐,着实挪不开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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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昌懿倒未想过,自己第四轮遇上的对手,却是才鏖战过宋诚、还有伤在身的靳世伦。后者现在看上去有些狼狈,连手头的柳叶长刀上头都有缺口。
康昌懿见得倒是不急动手,在台上先是寒暄一阵:“师兄伤得可还厉害?”
靳世伦只咧嘴笑了笑,语中还有些快慰意思:
“不妨事,皮外伤罢了。之前倒是失算了,久未见得宋师弟,不想他晋升真传过后居然这般厉害,这才吃了些暗亏。只是你们这些师弟若想要胜过我们这些老家伙,怕是还需得再修行些时候才行。”
康昌懿闻言面色一缓,正待要再关心几句,做主裁的蒋青却又催道:“响鼓不用重锤,都说了莫要闲话,快些开始!”
这位冷面师叔宗门小辈里头却是少有人不怕,靳、康二人闻声过后,皆是不敢不听。
蒋青随手发令,康昌懿再未有客气话说,抢先祭出三叉戟的同时也沉声言道:“那师弟今日便要占个便宜,胜之不武了。”
靳世伦未有作答,只是轻笑一声,手中柳叶刀轻舞飞快,不顾这刀身残破,挥舞间几点灵铁碎屑都遭甩脱,就迎着三叉戟直直地撞了上去。
一时间,金铁之声不绝于耳,场中戟光刀芒撞得不亦乐乎、
康昌懿养精蓄锐、气势如虹;靳世伦披伤再战、不落下风,让下头这些已然败擂,围拢相看的弟子们直叹端得是好生热闹、连呼过瘾。
二人这比斗令得门下弟子们看得高兴,上头这些的师门宗长却无有十分认可。
周宜修眉头上蕴着一丝忧色,凑到康大宝身侧直言道:“掌门,这懿哥儿比起世伦,可要差些意思。”
连向来不善斗法的周宜修都能看出些苗头,裴奕自要看得更清楚些。
他想了一阵过后,方才继续言道:“是了,仅嫂嫂这些年来用在昌懿身上的资粮,怕是都能栽培出一堆后期修士了。可昌懿竟还拿不下苦战之后只剩下六成实力的世伦,后者那后手都未”
这异样自不消旁人讲,康大掌门也在低声叹道:“这小子功法修行洪阶功法不能算差、手中法器蕴养也费过苦功,算是得力,无非是经历的战阵少了些,比不得世伦经验丰富罢了。”
周宜修这些年倒是见过不少大场面,自诩目力不差,也赞同说道:“嗯,依我看来,怕是不消太久,懿哥儿就要落入下风。”
康大掌门又摇了摇头,只道:
“我早说玉不琢不成器,可内子却舍不得娃娃吃苦。她还振振有词,认为只要修行上来了,这斗法的本事亦是水到渠成。与其在练气时候浪费苦功,还不如早早成一真修来得撇脱。”
甫一听得这事情费疏荷,周宜修说话可就婉转起来了,哪怕他对其中意思并不认可,也改了口风言道:
“费家嫂嫂出身贵家,见识是要比我们强上不少,这话细一琢磨,却也有道理的。”
与周宜修相比,裴奕可要直接许多,他听过康大宝话后仍旧言道:“若是抱着这等想法,怕是要养出个膏粱来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?”康大掌门听后也叹,“偏她还有话讲,她只说若是高修血裔也要与那不值钱的散修一般,为了点修行资粮拿命相争,那才是没有道理。”
康大宝言过之后,裴奕也是一愣。毕竟平心而论,费疏荷这话倒不是没有道理,连他都有开始反思起来,是不是因了他见识太浅,才看不透这其中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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